阿诸揉了揉手腕,说道:“阿青姑娘,刚才我状态不好,我们再来过。”
阿青笑吟吟,说道:“好啊,你们准备好了就开始。”
于是,我和阿诸那天被阿青姑娘揍了足足七遍,虽然后来的表现比第一次要好一些,但场面还是惨不忍睹。我们两个人联手,连阿青五招都接不下。
“阿青,过来帮我一下。”旁边的肥皂实在看不下了,便支开阿青,八成是心疼老公了。
我扔下木剑,双手捂着脸,感觉脸上火辣辣的,这倒不是心里羞愧,而是脸被阿青的竹棒打得已经肿了。我垂头丧气,坐在桌子旁,等着开饭,一句话也不想说。
阿青是个左撇子,她的剑法,或者也可以说是棒法,实在令人匪夷所思。我脑海里苦苦思索,我们两人和阿青到底差在哪里。
她的速度非常快,比我和阿诸快很多。但是单单是速度,不足以让我们两个人如此狼狈。最可怕的是,阿青总是可以从你想象不到的角度攻来。
准确来说,阿青的身子柔如无骨,又疾如闪电。莫非她是个妖精,对了,是蛇精。我怯怯地抬起头,瞄了阿青一眼。
只见她和肥皂谈笑风生,眼睛像清水般纯净,哪里会是什么妖精。我不禁为我的想法感到羞愧。
过了一会,我又在心里怪起了师尊。师尊,你到底教给我和阿诸的是什么武技,还夸我有天赋,可以剑、叉双修。现在,你的大弟子和二弟子联手,被一个年轻女子揍成了猪头。
“开饭啰。”阿诸端上饭菜和酒,招呼大家。虽然阿诸和我一样,脸也肿得像个猪头,但却一点也不在意。
喝了几杯酒后,我很快就把刚才的不快抛至九霄云外,开始和阿诸胡吹互捧。酒的确是好东西,一旦喝到位,什么天大地大,都不如老子大。
“阿侠,你们两个要是想和阿青切磋武技,就好好珍惜这段时间。因为阿青会在这一直照顾我,直到生下宝宝。”肥皂突然对着我说道。
我听到这句话,心里又喜又悲,喜的是有阿青这样的绝顶高手在身边,自己的剑术必定能大有长进;悲的是自己接下来,可能还要挨更多的揍。
我不由自主地举起酒杯,敬阿青一杯酒,说道:“阿青姑娘请……请多关照。”我本来是想说请多赐教的,但转念一想,这玩意也不能多,自己也不抗揍。
“好。”阿青和我碰了一下,笑着喝了一口酒。在酒精的作用下,阿青的脸蛋很快就红扑扑的,我一时竟看傻了。
由于阿青的到来,阿诸家里的床就有些不够用了。肥皂提出,让阿青晚上陪她睡,让我和阿诸去和那只母狗尘月挤一张床。
对于这样的安排,我嘴上虽然没说什么,但心里是不满意的。难道我和阿青就不能睡在一起么?你们睡得,我们就睡不得?
但无论如何,我和尘月的同居生活从此又多了一个人——阿诸。
那一天晚上,同样是醉醺醺的阿诸和同样是脸肿成猪头的我,一人抱着尘月的屁股,一人抱着尘月的狗腿子,鼾声此起彼伏。委屈的尘月惊恐地看着我们俩,不知所措。
我想,那一晚,两人一狗,睡不着的大概只有尘月吧。
第二天早上,我破天荒地早早起了床,然后又破天荒地去动手煮粥。
等大家吃完早饭,我又乖巧地把碗洗了,然后整天就在肥皂和阿青面前晃悠,争着帮她们干点事,跑跑腿,买点东西。这些事是我进六合城以来的第一次。
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,可能是昨晚酒喝太多,把脑子喝坏了吧。后来才明白,当时的我,就是想在阿青面前,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。
总而言之,自从阿青来了以后,我就突然乖巧起来,就连挑粪也不干了,还偷偷把粪叉藏了起来,反正当时也不怎么差钱。
只是苦了城里那些大腹便便的大户人家,没有我,他们又要过上臭哄哄的生活了。
到了第三天,我摸了摸脸,觉得已经消肿了,便向阿青提出切磋的请求,实际上是挨打的请求。阿青答应了。
不过在切磋之前,我又向阿青提出一个要求,那就是不要打脸。把脸打肿了,吃饭不方便。
阿青笑靥如花,又答应了,改为打屁股。连着一个月,我屁股肿得像两个大西瓜。一到晚上,我便学着尘月,趴着睡觉。
可能它也觉得我很奇怪,好好的不学做人,为什么要学做狗。
人们常常说,落后就要挨打。但是换个角度来看,挨打也会使人进步。
在挨了阿青二百五十顿毒打之后,我的剑术大有长进。起码,我和阿诸之间的差距是越来越小。现在,他至少要二百招之后,才能击败我,一不小心,还要被我打败。
可以说,在这段时间内,我一直过着痛并快乐着的生活。
随着产期越来越近,肥皂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,很快就要生了。
那一天晚上,阿青一脚把门踢开,把我和阿诸叫醒,说肥皂现在要生了。阿诸慌里慌张地去准备温水和毛巾。我则去把阿诸的鱼肠剑擦干净,再用火烤一下,进行消毒。
我们把温水、毛巾和鱼肠剑等都交给阿青后,能做的便只有在屋外等待。过了大概半个时辰,屋内传来杀猪般的嘶吼声,隔着房门都能感觉到肥皂的疼。
阿诸在门口转来转去,不停地搓手,心里十分焦急,一脸忧色。连尘月也守在门口,不停地摇尾巴,等待着小主人的诞生。
渐渐地,肥皂的杀猪声变成又尖又细的海豚音,还伴着阿青“用力,再用力”的喊叫声。我在外听着声音,感觉不太对劲,八成是肥皂肚子里面的吨位有点大,不好生啊。
阿诸开始不停流汗,问道:“阿侠,你看肥皂应该不会有事吧。”
我觉得此时紧张是没啥吊用,便故作轻松,说道:“没事,阿青在里面。肥皂体格又好。你放心好了。可能是双胞胎,所以声音大点。这很常见。”
又过了一段时间,房屋里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呐喊,震得我的耳膜都嗡嗡作响。紧接着,一个响亮的新声音哭响起来。我和阿诸闻讯大喜,用力击了一下掌。
阿诸趴着门,喊道:“肥皂,你没事吧。”
肥皂没吭声。倒是阿青喊话了。“放心吧,母子平安。你们再等一会。”
有了这句话,阿诸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,蹦来蹦去,激动得不行。
又等了半个小时,房门终于打开了。阿青走出来,抱着一个大胖婴儿,对阿诸笑着说道:“挺沉的,是个带把的。”
阿诸一下子流泪了,笨拙地从阿青手中接过自己的儿子。看他那抱孩子的姿势,我都有点想笑。等阿诸走进去,阿青对我也笑了笑,然后就把门关上。
老实说,我对于生娃这件事心里是有些好奇的。但为了避嫌,我当然不能进去了。
又等了一会,估计没我啥事了,便一把抱着尘月,回屋睡觉了。
躺在床上,我想起师尊说过的话。他说婚姻是男人的坟墓,但阿诸在坟墓里好像很开心的样子。师尊不会是在骗我吧。在胡思乱想中,我睡着了。
第二天,我终于看见肥皂和她的大胖儿子,还有满脸憔悴的阿诸。他这纯属于兴奋过度了。
我仔细端详阿诸和肥皂的儿子。他长得非常地壮,眉目间有点像阿诸,而身材却明显继承了他妈的。
我暗暗叹气,男人嘛,丑一点没关系,幸好是个带把的,万一是个女娃,这长相、这体格,今后长大了怎么嫁得出去。
我出去借了一个杠秤,给阿诸儿子称了一下。卧槽,足足有二十斤。怪不得像肥皂这么坚强的女人也哭得山崩地裂。能把他生出来确实不容易。
听说,女人分娩是世上最难以忍受的疼。那么生出二十斤重的宝宝应该算是疼到极点了。
阿诸偷偷问我,该给孩子起什么名字。这确实难为我了。我连自己的大名雷老侠三个字都不会写。
但好友的忙还是帮的,我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会,说道:“要不叫土牛吧。”
“土牛?”
阿诸认得的字和我是半斤八两,要不也不会来问我,怎么给孩子起名。
“对啊,土牛这名字多好。名字里又有土、又有牛,孩子长大以后肯定不愁温饱。”
阿诸摇摇头,说道:“这名字不好听,我不希望他长大后还当一个农夫,或者是厨子。我希望他当一个公卿,至少也是一个士大夫。”
听到这句话,我吓一跳。阿诸真是飘了,他想他的儿子当上公卿,是在做梦吗。
这个世上,阶级是如此的固化。人们按照血统来区分阶层。哪怕你真的是一头猪,只要你身上流着贵族的血,一样可以接受贱民们的膜拜。
天下贱民活着就已不易,要挤进贵族阶层,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。
但是当时阿诸的眼神是非常坚毅,我也不想浇他的冷水。
后来,我才知道,阿诸想让他儿子成为贵族的执念,比我想长出头发的执念还要强。
接着,我又想出几个好名字,比如土八、二十斤、三牛等等,都被阿诸一一否决了。
阿诸喃喃自语:“笔划这么少,应该不是好名字。”
这令我十分尴尬,因为笔划四笔以上的字我就认识一个“斤”字,只能在有限的文字中进行精妙的组合。
能想到“二十斤”这么落落大方的名字,已经是我才华的上限了。
我苦苦思索着,可真的是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了。我觉得我再想下去,脑子可能会烧坏的,于是就闭嘴了。
阿诸决定拜访六合城里的名师,给儿子取个好名字。
那天晚上,阿诸回来了,拿出两个字给我看,说道:“你看,这名字多好,听起来就很高级。”
我其实看不懂那两个字是什么,它们可能认得我,但我肯定不认得它们。后来,我听阿诸轻轻呼唤自己儿子的名字,才知道阿诸的儿子名字叫专毅。
为了这个名字,阿诸花了一串铜钱。
其实,在我心里,专毅这名字还不如我取的“土牛”这名字好,又好记、又好写。将来孩子要像我们一样,不懂写自己的名字,那该如何是好。
刚出生的专毅哭声极大,特别是一到晚上就哇哇乱哭。这对我来说,影响不大。我是属于那种倒头就睡的那种人。
但对阿诸来说,却是一种煎熬,他常常半夜醒来,在肥皂和阿青的房前徘徊。这个精壮的汉子很快就消瘦下来,只有那眼睛依然炯炯有神。
一个月后,阿诸办了一个简单的满月酒,没有请其他人,就我们四个。大家聚在一起,为专毅的健康成长而祝福。
我给小家伙买了一个礼物——竹蜻蜓,又偷偷塞给阿诸一些钱。我知道他最近的开销挺大的。小家伙显然还不会玩竹蜻蜓,只会握着傻笑,这一点挺像他父亲的。
不过,令人遗憾的是,阿青说,她明天就要回家了。这让本来欢乐的满月酒席,变得有些苦涩。
哎,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。
酒席上,我多少有点喝多了,有好几次,居然想去抓阿青的手,但终究是不敢。
有贼心,没贼胆。
阿青说,她住的地方叫天目岭。我记在心里了。
第二天,我开着驴车送了阿青一程。回来后,我的心情极其低落,也不想去挑粪了,强行抱着尘月的狗腿,偷偷躲在屋里落泪。
真是丢人啊,还好,只有一只狗看见了我的无助。
阿青走了之后,我们的生活渐渐恢复了正常。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。
我呢,照旧在城里挑粪卖,偶尔回家看看。阿诸照旧作他的厨子。闲时,我们照旧斗剑,我照旧打不过他。
但是,不管你同意与否,生活还是会发生变化的。
我的生意做大了。我又买了一辆驴车,还雇了一个人挑粪。雇的这个人正是阿诸搭档田土狗的远房亲戚田土鸡。
从名字上,也不难看出,田土鸡也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。正经的城里人,谁会去挑粪。
充实的挑粪生涯让我暂时忘了远方的阿青。一年多时间过去了,十六岁的我靠着挑粪,居然在六合城里也买了一套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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