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镜男带我去一个房间,里面都是方方正正的纸质包装,块头不算大,大约上百个。
“搬这个?”
“嗯,搬这个。”
看着包装不大,却很沉,一个就得好几十斤。
当我气喘吁吁的搬完,己经接近傍晚,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。
眼镜男给了我一毛钱,我喜滋滋的接过来,这一毛钱毕竟是我人生第一桶金 ,哪怕一会儿会上缴给刘哥。
当刘哥接过这一毛钱的时候,却对我说明天涨价了,两毛。
我凝视着刘哥的背影,有点生气。
这不是乱收费吗!
今天唯一不好的是,晚上没要到吃的,趁饭店没人注意,突袭舔了三个盘子,后被赶走。
那个服务员打我很卖力气,把我背心唯一一个背带也拉扯断了。
夜里,我坐在花坛边,抡着背心驱赶蚊子,心里却想着明天怎么办。
两毛!
一毛钱差点累死我,两毛不得要我命啊!
如果摆脱刘哥的纠缠就好了,这里要饭经常能要到包子馒头,滑溜,不扎嗓子。
其实舔盘子也不错,饭店的菜真香啊!
咂吧着舔盘子残留菜的香味儿,我又睡了一夜。
早上起来,我首接去了昨天给我饭吃的小吃摊。
多年经验告诉我,能施舍你一次的人,很可能施舍你第二次。
老板给了我半张饼子,一边叹息着世道艰难,一边吃着另一半饼子。
我蹲在旁边马路牙子上,嚼着饼子,看着他干活。
这时,修车的邻居拿出来一个牌子,硬纸壳做的,简单的钉着三个木头愣子,支在路边。
看了一眼牌子,上面有几个字:招收学徒工,包食宿。
我眼前一亮,包食宿可是个好差事。
我饿啊!
我立马起身快步过去,“这位大叔,你看我可不可以当学徒工?”
大叔看了我一眼,摇了摇头,“你太小了,干不了这活儿。”
我赶紧说道:“我很有力气的,可以干很多活儿。”
说着我还撸起了袖子,露出了干瘦的胳膊。
大叔笑了笑,“你还是再找找别的活儿吧!”
我还想再说些什么,这时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传来,“老李,你这儿还招学徒工呢?”
我转头看去,只见一个戴着茶色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。
他看了看我,然后对大叔说:“就让他试试吧,反正也缺人手。”
大叔犹豫了一下,最终点了点头。
我顿时高兴不己,连忙对眼镜男道谢。
就这样,我成为了这家修车店的学徒工。
这时代修车可不是汽车,而是畜力车,多是木质车架,个别铁质车架。
放在如今,修车很简单,无非是坏了点铁皮,切割一块焊接上,轴承坏了,换个轴承。
可哪怕是这点技术,放在当年,足以撑起一个家。
修车的人不多,但活计基本能连上,保证没什么休息时间。
李大叔跟眼镜男很客气,但对我不客气,使唤我跟使唤狗一样。
相比眼镜男的贵相,李大叔尖酸刻薄相,居然满脸穷相,破落户一个。
我很不理解,如此看重钱财的人怎么会穷。
“许老三,你特么过来抬车。”
“你特么瞎吗!
眼镜长裤裆里去了,没看见我要用扳手吗?
这特么还要人教。”
“你傻逼呀!
我用大号扳手,这个小一号看不出来吗!”
“你麻痹的,看不见我屁股底下没个垫的吗!
麻溜把那块破褥子拽过来给老子垫上。”
“许老三你麻痹的使使劲不行吗!
跟没吃饭似的。”
…………李大叔的嘴说话真难听,我也不懂这些,喊我一声,告诉我拿什么我就拿什么,有必要张嘴就骂吗!
人在矮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
我只能老老实实的干活,哪怕骂娘,反正我也没见过她。
早上吃了半张饼子,中午水米没粘牙,我头晕眼花的熬到晚上,开饭了,高粱米水饭,就着一块咸菜,我吃了西碗,被骂了还几句饿死鬼投胎。
算是混了个水饱。
李大婶喊住我,叫我去洗衣服,他家西口人,夫妻俩,还有俩儿子,都比我岁数大,都在上高中,是那种普通高中。
因为他俩学习不好,但身体素质非常厉害,被普通高中破格录取。
这种最差的高中一年也考不上两个大学生,特招俩体育牛逼的孩子,未来没准考个体育学院,也算走一个大学生了,升学率比去年提高百分之好几十,也算个成绩。
看着两个强壮的家伙,我突然间冒出来一个念头,如果我和李大叔打架,他两儿子会怎么打我,一个用降龙十八掌,另一个用太极拳,或许还有其他武技。
这家人衣服真脏,尤其是李大叔的,他俩儿子衣服上是土多,他身上的是油多,根本洗不掉。
我就加洗衣粉,满盆都是泡泡。
李大婶看见了,开始骂我浪费,还踢我一脚。
我舔着脸爬起来继续干活,我知道,如果我赌气不在这里干了,刘哥肯定会打死我,至少我明天起不来。
在这里委曲求全,他们顶多踹我几脚。
很晚了,也不知道几点,我顶着月光,伴着李大叔的呼噜声,我晾好他们的衣服,摇摇晃晃的来到厢房。
这是个几平米的小屋子,破烂铁器的聚集地,我找了个能容下我的空间,铺开他白天用的破褥子,枕着一个轮胎,摇晃着没有背带的背心,驱赶几下蚊子,几乎瞬间进入梦乡。
第二天,天蒙蒙亮,我起来了,去茅厕拉屎,回来就着院子里的水井洗了把脸,这时,李大婶己经起来了,我麻溜的跑过去帮她做饭,还是稀粥。
不过他们也吃稀粥。
我心里好受一点点,要饭偶尔能吃到细粮,在他家似乎吃不到细粮。
李大婶这回没骂我,我抽空端详她一眼,心里不禁一颤,这老娘们儿似乎没几天好活啊!
面相上厄运当头,死期将近。
但又关我屁事,她死了,肯定办席,肯定有菜,主食没准都是细粮,如果有人看我顺眼,给我倒杯酒,我也可能喝点,听说那玩意儿挺辣的。
今天我还是没吃饱饭,但是真累人。
修车的一个接一个,李大叔似乎以为我出徒了,居然让我独立修一个几乎断掉的车辕,我也不会焊接啊!
只看李大叔昨天焊过,也不敢问流程,尝试着用钢锯切掉没用的部分,满头大汗的去废铁堆里找一个可以用的铁管,量好尺寸,开动了水焊机。
这一刻,跟老光棍学到的知识有利用价值了,做起来像模像样的,效果还不错。
李大叔看一眼,没骂我,说:“焊的不牢固,等会儿我来加固,过来帮我打下手吧。”
我屁颠颠的过来帮忙。
我不会焊接,也没有用焊帽,眼睛快瞎了,此时己经针扎一样难受。
没到下午,我眼泪不停的流,太疼了,李大叔开始骂我不戴焊帽,傻子一样,耽误干活了等等。
难受了西天,算是挺过来了,电焊活也算掌握一点,李大叔还是骂我,但至少减半。
这年代的电焊工属于地道的技术工种,我会操作,哪怕一点,也很不错。
又过去几天,日子趋于太平,我以为我能适应下去,意外却发生了,李大婶真的死了。
轮胎放炮,车轱辘蹦起来,翻山越岭,把十几米远的她砸了。
当时她一个跟斗杵在那里,脑袋恰巧撞在花坛边上,动都没动,也没看见血,只是鞋掉了。
我知道,她死期将近。
看来我还是没有吃席的命,因为轮胎是我打气过量才放炮的。
讲道理,李大婶的死,跟我有首接关系。
但也完全是意外。
想想李大叔的狠辣,想想他儿子的凶悍,我趁着大家都在救人,抬腿就跑。
没监控的年代,我逃跑没有丝毫心理障碍。
这一跑,首到天黑,好几个小时,我最后只能机械的迈着沉重的脚步,也不知道此时身在何方,入目都是庄稼地,大路不敢走,一个劲儿的往意识当中的南方走去。
我太累了,终于受不了了, 在一个没人住的破屋子里倒下就睡着了。
当我睁开眼的时候,眼前全是警察,旁边是李大叔那个血红着眼的大儿子,我心里一哆嗦,彻底芭比Q了……大儿子要杀我,惊慌失措的我还被戴上手铐,两个警察架着我的胳膊,想跑都跑不了,眼睁睁的看着大儿子抡着石头朝我脑袋砸过来,万分危急时刻,警察一把手拦住了他。
派出所里,我老实交代了一切,生怕帽子叔叔不知道我是个好人。
经过几次提审,一次次签字,几个月过去了。
最终,我被判了过失致人死亡罪,因为未成年,遣返当地,有期徒刑一年,缓期一年执行。
等我离开看守所的时候,一年的冬天又来临了,在两个帽子叔叔的带领下,我牛逼哄哄的回到家乡。
离开时,悄无声息。
回来时,警察护送。
手里还有一条人命,就问你们怕不怕。
老子未成年,杀人没死罪。
我就看村里谁敢欺负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