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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人破案我直接看答案言淡伏清合最新章节

吃西红柿不吐番茄皮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在马车上吃带好的干粮,夜里也车上睡觉。沐浴是肯定不行的,拉撒这种事就得看车什么时候停。一路上不知吐了多少回,回回都吃药扛了过去……伏清合面露不忍,该安慰便安慰,药也备好了递上,但那车就是不停……当初从云岗县回京城都没有这么赶。其实言淡心里也清楚,回京的路上要绕路躲避刺杀,不是盲目前行,所以时快时慢。而这次是赶路调查案件,情况不一致。她只能咬咬牙,一路上都忍了,终于熬到了这元和郡。看着面前这双层客栈,装饰华丽,气势巍峨。正中的招牌木料极好,上书归元楼三个大字,字体俊逸,自有风骨。终于能歇停会了,至少能好好吃饭沐浴,然后睡个觉。言淡打量着这环境,满意点了点头。客栈后还有个不小的院子,左边入口处站了个小二,见着马车停在门口便迎了上来,“客...

主角:言淡伏清合   更新:2025-01-16 18:15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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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别人破案我直接看答案言淡伏清合最新章节》精彩片段


在马车上吃带好的干粮,夜里也车上睡觉。

沐浴是肯定不行的,拉撒这种事就得看车什么时候停。

一路上不知吐了多少回,回回都吃药扛了过去……

伏清合面露不忍,该安慰便安慰,药也备好了递上,但那车就是不停……

当初从云岗县回京城都没有这么赶。

其实言淡心里也清楚,回京的路上要绕路躲避刺杀,不是盲目前行,所以时快时慢。而这次是赶路调查案件,情况不一致。

她只能咬咬牙,一路上都忍了,终于熬到了这元和郡。

看着面前这双层客栈,装饰华丽,气势巍峨。

正中的招牌木料极好,上书归元楼三个大字,字体俊逸,自有风骨。

终于能歇停会了,至少能好好吃饭沐浴,然后睡个觉。

言淡打量着这环境,满意点了点头。

客栈后还有个不小的院子,左边入口处站了个小二,见着马车停在门口便迎了上来,“客官请进……这马车和马,我给您牵进院子里?”

这次袁承继和尤悠都没有被带过来,伏清合身边是一位矮小瘦弱的男子,年初新晋的一等捕快,名潘昊,伪装为其随从。

潘昊点了点头,主动接了话,还额外嘱咐了一句,“这可都是好马,喂上好的粮草!”

“您放心,一定给您把马照顾得好好的。”

话交待完了,伏清合主动带头走进了客栈,随从紧随其后。

“小姐,我们进去么?”言淡身边的‘丫鬟’朝她笑了笑。

这丫鬟是名为陆明远的三等捕快装扮,他长着一张清秀的娃娃脸,会一些易容之术,便被点进了这次的队伍。

“好。”

言淡有些不自在,被陆明远搀扶着,慢慢走进了客栈。

定了五间房,把行李放好,一行人便下了楼,分了两个桌子坐于角落处。

因扮演的是兄妹,言淡和伏清合单独坐一桌。

这桌子离窗不远,微风徐徐,使两人本沉闷的心舒展些许。

那两个主子容貌不凡,看着不好接近,小二只敢低头擦了桌子,便离开了。

到了‘下人’坐的这一桌,人便轻松了些许,边擦桌子边搭话道:“几位客官,看着面生啊,是外边来的吧?”

一桌子捕快有些警觉对视一眼。

潘昊最先接了话,笑眯眯地答,“眼力不错,我们的确是路过此处,陪主家四处游玩罢了。”

“游玩?”小二摇了摇头,“那客官们可是来错了地方了,咱们这元和郡可没什么风景,不过吃得倒是不错,您待会点几个招牌菜尝尝就知道了,咱们店里的荷花酥可是一绝……”

“那可是坏了,咱们公子小姐正是听说这元和郡游商颇多,夜市繁华,才来见识一下……”

小二神色流露出一丝怀念,“以前的夜市真叫一个热闹……如今不行了,机灵些的富商,可不会来这边了,留下来的都是没法子挪地方的……”

潘昊还想再问,小二却被掌柜的突然叫走。

他看出掌柜一直留意着这边,应该是故意打断。

两个桌子离得不远,这对话伏清合与言淡也听在耳中。

言淡略微靠近,悄声道:“这元和郡果真有些问题。”

想到进城之时空荡荡的街道,路边面黄肌瘦的平民身影,连个正常的小摊贩都没有,哪像个郡城……

伏清合垂眸品茶,略微皱了皱眉,“的确是处处都不对劲。”

“那现在我们要如何……”

“先暂时不动,我们入城后便被盯上了……”

待饭菜上齐,众人各怀心思,都没了胃口……


这次连其他捕快也看不下去了,扯了扯这人的袖子。

“这刚到现场的,怎能知晓这么多?”

“孔勤你有些过了……”

“有这为难人功夫还不如找些线索……”

……

言淡也有些莫名,勉强扯了扯嘴角,不再理会。

她慢慢走远了些,找了个安静的环境想事情。

已知凶手和帮凶的姓名,郑渠和郑丰。

同姓,可能沾亲带故。

这个位置是处于鱼献村附近的林子边缘,和京城是相反的方向,勉强在城郊范围内,离榆林县也不远。

四周植物上皆无血迹,猜测两人运尸之时可能用某种材质的布包裹。

之所以遗弃在林中,应是为了延缓尸体被发现的时间。

奇怪的是,既然都到了这么荒僻的林子,为何不将尸体埋起来,那样不是更不容易被发现么?

是没有时间?还是没有工具?

亦或者是……他们正准备埋尸时,发现有人进入林子,所以匆忙逃走,因此没办法掩藏尸体。

对啊!是谁报的案!

“是靖王府的近卫来报的案……”

问了负责守在现场的衙门捕快,对方如此说。

原来京郊附近有个属于靖王的庄子,离这儿并不远,那林子的另一头便属于庄子的范围内。

每年这个时候庄子上的桃林开了花,靖王都会带上府上的女眷来这个庄子住上一阵子,这附近人人皆知。

有关靖王的传说,言淡刚来京城时就被王静榛科普过。

他是当今圣上的叔叔,在上一任女皇还在位时本执掌着部分兵权。

后因娶了朝中文官被女皇忌讳,害怕文武联合,因此卸了他的兵权,做了个闲王。

那文官名为李茹,后来节节高升,现下已经是正三品的户部尚书。

在朝已近二十年,手握实权,如今也有个尚书府。

两人各住一头,靖王体谅妻子忙碌,总是主动住在尚书府,再加上双方后院都无妾室,因此在京城传出一段佳话……

说到这里,就不得不提到大凌奇葩的一夫一妻多妾制度。

由于女帝连续两任,且各自拥有后宫。

上行下效,所以这一夫一妻多妾制虽然保留,但那妾却演变为可男可女。

比如靖王和李尚书,一个有权一个有势,之间感情也颇深,因此双方都无妾室。

朝堂其他官员,有男有女,只要其权势高过伴侣,大多都存在一两名妾室。

因此还产生了不少纠纷,夫妻双方无法忍受对方纳妾而和离。

这也是守旧派抨击最严重的地方,他们愈发控制住自己的家族,不被外面的‘歪风邪气’浸染。

朝廷官员之间是如此,百姓也一样。

有的人思想转变快,有的人则很难接受变化。

导致大凌朝风气愈加矛盾,守旧与求新同时存在,却也不得不容忍对方,同时强烈谴责对方。

想得有些远了,言淡收回思绪。

听说是靖王府报的案,她只是个小小的捕快,倒是不好贸然前去询问,只得请示伏清合。

下午,伏清合便亲自去了靖王府,其余人皆被安排到了鱼献村排查。

言淡不能跟过去见识,略有些遗憾。

但她并没有一味沉浸在情绪里,只皱了皱眉头,便开始投入到了大范围的排查工作中。

尤悠推断出来的死亡时间是昨日夜晚,抛尸时间按照报案人的述说推测应是今日清晨天还未亮时……

因此盘问的时间,便被确定在此范围内。


如今伏清合不在,由袁承继全权负责这群捕快的任务分配。

他并未对单独行动的言淡抱有期望,没想到居然让她先找到了疑似受害者。

这人一向是有话直说,大大咧咧的笑道:“真没想到啊!居然能被你找到,是我看走眼了。”

话听着好像是赞叹,但怎么这么让人不得劲呢?

什么叫看走眼了,之前在这种人心中,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!

言淡懒得浪费时间和他计较。

再加上现下处于新人时期,造成冲突与自己的事业规划可能有碍……

她立刻行动起来,找人带着认识孙丽娘的村民去现场认了脸,确定了身份。

言淡的表现也让现场所有的捕快有了危机感,参与得更加积极起来。

因为这个小小的突破,接下来的工作便有了明确的方向。

几个人集合到了村口不远处,重新分配工作。

这类已婚妇人被杀的初步调查,大多都是先锁定其丈夫,反之亦然,毕竟有许多先例摆在前边。

因此捕快纷纷自荐去通知家属,便可提前在路上问话抢先得到信息。

如今这里袁承继是唯一的一等捕快,本该他负责这回事。

谁知讨论了一会,这人待不住了,直接甩手走人,自己单独去查。

剩下的捕快都是新人,级别一致,谁也不服。

不仅争执不休,为此还搞了个抓阄。

最后的赢家是之前讽刺过言淡的容长脸孔捕快,他挑衅地看了所有人一眼,得意洋洋的模样极为讨打,引得众人暗地咬牙。

犯罪手法极其残忍,大概率和死者曾有过冲突或纠纷。

死者是榆林县人,新嫁入此地,和鱼献村村民并未相处过太长时间,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。

再加上她被抛尸的地方有些暧昧,虽离鱼献村更近,但同榆林县也相隔不远,不能排除凶犯是榆林县人的嫌疑。

言淡没有阻止他们,在她看来通知家属本就是必要,查榆林县也是一样……

因为那郑老头的儿子郑渠也在榆林县居住,说不准和这孙丽娘父母或亲戚产生过什么冲突,便是他们父子的杀人动机。

“捕快大人!”

远方突然传来了一妇人的声音。

几个捕快探头望去,便见着个膀大腰圆的蓝衣妇人,带着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者朝这边走来。

“捕快大人!”

蓝衣妇人又唤了一声,见着众多高大的捕快一齐朝这边看过来,迟疑地停住了脚步。

直到看见言淡在众人身后露出了脸,这才松了口气。

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,顺了顺。

这奉公门的人煞气重,看着还真是骇人,也就只有那个女捕快笑脸迎人,好接近一些。

蓝衣妇人径直朝言淡走去,指着身后的老人说道:“这个之前和大人说过的郑老头,丽娘的邻居,他刚听说了丽娘的失踪,便急着过来找您,听说昨日见到了奇怪的人……”

郑老头?是郑丰么?

言淡上下打量那人,方正的脸型,头耷拉着,看上去极为老实的一个长者。

她在见到尸体之时幻想过凶手的模样,即使是个老头也应该尖嘴利言是个恶人相才对,从未想过会如此的朴实。

听见有线索,几个捕快抢先绕过妇人走到老者跟前。

孔捕快跑得快,走在最前面,率先问话,“见到了什么,还不速速道来!”


见两人都不反对,包捕头又道:“暗访的话,人便不能太多,这人选嘛……咱们得好好商议。”

从和郡王被指定封地,享受元和郡一半的税收开始,当地交授给朝廷的税收便越来越少……

掌管税收的民部早就觉出了不对劲,偏偏账目上挑不出什么毛病。

不少人上奏请求查一查元和郡,上面那位早已起疑。只不过一方面碍于情面,一方面登基不久求稳,皇帝才一直忍下不发。

处于元和郡的奉公门分部一共有两个,分别位于河西县和平县。

平县临近神山县,近日听闻了当地闹出了些许风声,派人去查皆没有回音。

当地盘根错节的关系早已被和郡王收服,商量好了一起把奉公门蒙在鼓里。

奉公门在元和郡势微,根本查不出什么。只知晓神山县跑出了个人,当地士绅都在找。

那人似乎带了些重要的东西,奉公门便偷偷助了那人一把,扰乱当地追捕的节奏。

过几日,果然听闻那人顺利跑出了元和郡的地界。

继续盯下去,便发现此人弯弯绕绕来了京城,投奔了糕点铺老板姚于青。

过了两日姚于青便死在了店中,那人和东西也都不见了,消失在了京城……

因此这案子从一开始便不是简单的凶杀案,这才直接指派了三个捕头跟进。

如今想要暗访……

包捕头细致稳重,但容貌特点太过鲜明,整个京城都知晓这黑脸捕头的名号。

何捕头虽武功高强,可惜性格冲动,易和当地产生冲突。

伏清合本也不太合适,他因家中的关系,与和郡王有过一面之缘,恐被认出。

但对比其他二人,乔装打扮一下,只要不直接面对和郡王及世子,倒是能混过去。

带队人选通过‘排除法’便这么确认下来了。

伏清合挑了几个信得过的捕快,一行人便伪装成富商,假装一路游山玩水路过元和郡……

……

晋州地处偏僻,于大凌西边,虽不至于接近边线,但也相差不远。

此地常年少雨水多风沙,甚至有时会产生沙尘暴,每隔几年还可能发生一次旱灾,朝廷没少发赈灾银钱。

元和郡在晋州的地界内,算是物资最丰饶的。

不仅无风沙侵扰,且游商富豪许多,热闹不凡,因此当今才给自己最亲近的兄弟挑了这么一处既不会让人太忌惮,也不会太过寒碜的地方。

这日,正午已过,元和郡郡城的南门处进入了一辆马车。

车前马匹鬃毛油亮,跨度开阔,发力雄劲有力。

再看车周身围绕着几个护卫,身着黑衣腰上佩刀,个个人高马大精神奕奕。

即使这车不算豪华,甚至可以称得上为简朴,众人也知晓这车中的主人定是寻常人物,这年头,一匹好马绝对是极为珍贵的。

街头瞬间有人暗自盯上,尾随马车来到了客栈。

马车停于门口,从车上下来四个人。

一个丫鬟,一个随从,还有一对身着绫罗绸缎的男女。

男子身穿锦袍,剑眉星目,看上去仪表堂堂,摇着扇子仿似一个读书人。

女子披着一件长长的桃色披风,隐约能看见内里白色裙摆,她面色惨白,满脸疲惫之色,弱不禁风的模样。

言淡好不容易稳稳站于地面,依旧觉着身体轻飘飘的。

这路简直不是人赶的,从京城出来之后便没有下过马车,马累了或是马要吃草才休息片刻。


因为好多人不看简介,所以在这里再次排雷一下。

本文是成长型女主,有CP。

非开始就很强,非杀伐果断,非睚眦必报……

不喜勿入!感谢~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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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日的夜晚极冷,再加上夜间下了一场小雪,屋檐下的水珠凝聚成冰。

随着太阳东升,温度略微涨了些许,那小小的冰柱也渐渐融化。

一柱柱掉落于青石板的地面,敲击出清脆的声音,回响整个院落。

今日有事,言淡提早了些时辰起床,谁知天气太冷洗漱的动作反而比平日快了许多。

眼看着时间有些太早,早食也还未做好。

干脆趴在窗口看院落中的那棵大树上,残留的一点白色渐渐消融。

言家的房间有限,一共三间卧房。

言母住了一间,六岁多的弟弟住最小的房间,言淡和刚满十岁的妹妹便只能挤一间房了。

妹妹名为言浅,比言淡起得更早。

此刻帮着母亲打了水回来,麻利把手擦干拢在袖子里。

还未走回房间,一抬眼便恰好看到前段时间发过高烧的‘柔弱’姐姐坐在窗口吹风,忍不住呵斥,“姐,你可别吹风,小心又生病了,记不得事!”

听到‘记不得事’,言淡心虚应了一声,快速把窗户关上,并插上窗栓,用行动表明听妹妹的话。

于是言浅刚进屋,便看着自家姐姐憨笑着转头望着自己。

眉目如画的容颜被这笑衬得有些呆傻,脸颊的酒窝又添了些许甜美,让对面的人心肠都软上几分。

言浅无奈摇了摇头。

原本还是个温柔稳重的长姐,谁知一场大病后却……

想到这里,她有些黯然,也不再做声。

话题没有继续,言淡悄悄松了一口气。

哪有什么高烧失忆,只不过是穿越过来记忆不完全找的理由罢了。

穿越后的这个朝代是历史书中没听说过的,自己所在的这户人家只是普通家世,朝政什么的是肯定不了解的,只知晓国号为凌,上一任女帝在几年前传位给现在的皇帝……

听到女帝的时候言淡就有些愣怔,后面对着早已开蒙读书的弟弟旁敲侧击,得知前朝也有过女帝,虽是篡得自己儿子的位,得位不正,但也算已有先例。

上任皇帝之前的第二任也是女帝,开国皇帝嫌弃几个儿子烂泥扶不上墙,便传给了女儿,属于正常继位。

言淡没少怀疑那开国的皇帝是不是哪位穿越前辈,敢开这种先河。

不过也得益于这位先辈的开明,之后两任女帝虽在位不过四十多年,但民间变化早已巨大,即使如今帝位重新归于男子,也并未强行改回。

女子可立女户,可自主和离,可出门做事……

言母便是利用了部分嫁妆,自己开了间点心铺子。

铺子里生意不错,还雇了两个女工。

才能在言父去世的几年里,养活这一家四口人。

原先的她也叫做言淡,是个有着清澈愚蠢眼神的女大学生。

在一次特种兵旅游打卡时踩空了楼梯,不仅没站稳也没拉住扶手,咕噜咕噜从最上层滚下来。

因来得太早整个阶梯只有自己和小姐妹,所以也没人能拦下。

至少上百阶,一口气滚完,放在特技动作上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……

滚到小半的时候言淡便没了意识,之后便来到了这里。

不过好在虽只有部分记忆,原主拥有的技能也继承了些许。

写几个字,或缝补下衣裳,还有骑马,言淡都能和原主做得相似。

言淡十分满意,撇开书法和缝补不提,马术这种技能即便是在古代,普通人也并没有多少机会能接触。

不仅是因为没有条件学习,核心原因是马这种动物的昂贵。

她也是托了现在的特殊职业,才有机会能接触得到……

“大姐!二姐!”

穿着厚棉衣的小男孩跑进房里,他长得白白胖胖,极惹人喜爱。

偏巧鼻子下面挂了一滴鼻涕,凝结在脸上,随后干裂开来,很煞风景。

“言清,过来!”

言浅刚擦完手,见着小弟鼻涕横流,便唤他过来。

随手拿起桌上的手帕,毫不嫌弃地替他擦弄干净,“什么事急急忙忙跑过来!”

“娘亲说,前日听王叔的消息,告知京城里要来人,说不准要这边的奉公门分部配合,嘱咐大姐上值不要迟到。”

他打量了一眼言淡身上的黑色捕快服,即使因着里面穿得厚,使得服装不够挺直,但在言清眼中也极为英武!

小孩子幻想着自己穿着同样的衣服,拿刀捉犯人,不由得羡慕得挪不开眼。

“不会迟到的。”言淡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冠。

她如今只是个三等捕快,服装上大面积的黑色,连发冠也是黑色,只袖口处绣了鸟纹花样。

拿起放在床边的佩刀,挂在腰间。

细细的腰肢,身姿窈窕,本十分美好。

却装饰凶煞的刀具,让人望而却步。

言浅看着姐姐抽出佩刀擦拭干净,刀锋凌厉,而她丝毫不惧。

不禁回忆起昨日街上听来的闲话,又忍不住叹气。

看妹妹皱眉,言淡会错了意。以为对方是担忧迟到的事情,把刀收入鞘中,连忙又加了一句。

“我从小路穿过去不过一刻多,现下还有许多时间……放心吧,我心里有数。”

穿过来已几个月,言淡不仅和周围混了个半熟,也早就弄清楚了有关工作的事情。

和那些悬疑文中背负血海深仇或是牵扯进某个大案的主角设定不同,原主能拿到这个捕快工作全靠已死的父亲……

言父本身在云岗县奉公门分部里做类似案卷整理类的文职。

奉公门是开国皇帝特别设立,独立于朝野之外,直接归帝王其下的渊目阁管辖,拥有调阅天下案卷和调查定罪的权利。

总部在京城,有选择性地挑选了部分县设立了分部,以辖制地方。

这工作也算是国家编制,资历越久福利越多,再加上言父的职位危险性不高,可以说是个绝好的选择了。

可惜言父天生身体差,某个冬日核审案卷时,犯病死在阁中。

和言父一起喝酒的酒友王捕头,给老友申请了个因公殉职。再加上言父的资历已足够,一番操作下,按奉公门规定,家中可有一人来补他的缺。

奉公门的职位待遇不错,分部的工作也清闲体面,不论男女都适宜。

言家三个孩子出于不同的理由,皆有些想去。但可惜按规定,这缺空出的时间不能超过五年。

两个小的皆不满十岁,要开始工作也得好些年。

只有言淡刚过十四,虽从年龄上小了些,过了守孝的三年再来补缺却是刚好。

本是个欢喜的事,一等就等出了差错。

在言淡快出孝期之时,和王捕头同一级别的燕捕头,在护送县令押解一名重要犯人的时候,被来灭口的犯人同伙乱刀砍死。

燕捕头是真正的因公殉职,资历足够,家中也可有人补缺,可惜他家只有一独女,还未出嫁。

此女性情柔弱,身子也不大好,表明自己不愿做捕快这种打打杀杀的工作……

县令同情孤女,又因燕捕头算是对他有救命之恩,查到了奉公门案卷文职那边还有个缺未补上,便想了个办法……

县令虽无权责管辖奉公门的人事调动,但他毕竟是一县之主,分部在此地也需要衙门的配合,不能随意推诿。

王捕头只能亲自过来和言母谈,为言家多争取些抚恤金。

言父的‘因公殉职’本就有些水分,县令算是捏住了个把柄。再加上王捕头实在帮过不少忙,家中也甚是缺钱。

言母无可奈何下,便答应了交换。

因此,原来的言淡临近出孝期,知晓自己的文职鸡飞蛋打,被换成了捕快。

此时离捕快选拔的考试,只剩下一个月。

奉公门其下的捕快和其他地方的捕快不一样,不仅有晋升制度,上升之后还有官阶,就连俸禄都更高一些……

所以相应的,选拔也会更严谨。

即便你是继承父辈的空缺,也只不过能省去身份考查步骤,可能有个优先权,其他一样得考试过了才能入职。

考试包括体力、律法条例等测验,对于早有准备的人来说只是有些难度。但对于从未接触过的柔弱女子,则是地狱级别。

言淡十分怀疑那捕头家的孤女不愿继承捕快职位,也有这个原因。

且严格意义上来讲,进奉公门的女子大多都是文职,还未有一个做捕快的。

如果能成功,言淡便是大凌朝第一个女捕快。

原主要强,不想浪费这个机会,没日没夜的学习,家中的灯油都让她熬了个干净……

好在她也有些天分,王捕头在武测的时候也略微放了些水……总算过了考试,却也熬坏了身体,结束考试的第二日就发起了高烧,连烧了几日。

之后便换成了现在的言淡。

不知原本属于这边的言淡,是不是也被换到了现代?

除了最开始几日的惶恐不安,如今已过了几个月,言淡早接受了现实。

回忆到此,她拍了拍幼弟的小脑袋,闻着东厨传来的香气。

今天是包子啊!

果不其然,门那头言母探出了个脑袋,对着这边喊道:“大妮,时间紧,你先过来!”

大妮是言淡的乳名,如今也只有言母这样喊。

言淡吞了吞口水,乖巧走过去,接着递到手中油纸包好的大包子。

“诶!还烫着呢!小心沾到衣服!”看女儿把包子抱在胸口,言母连忙又抢过来,多加了一层油纸包裹得严实,这才放心递回去,“路上小心啊!”

“晓得了,那我去上值了!”

言淡一边回应着,一边灵巧跑出院子,却在跨出门口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到。

果不其然,便听到了言母大声的唠叨。

“慢点慢点……这孩子,毛毛躁躁的。”

她也不反驳,笑嘻嘻循着熟悉的小路向奉公门方向跑去。

“慢些!小心路滑……”

言母的声音越来越远,但那温热的视线仿佛还注视着背后,给冬日的冷色镀上一层暖色。

……

言淡唇角弯弯,咬了一口包子。

感受卤水的香味沁润口腔,嚼吧嚼吧,慢慢吞下去。

她读的是艺术类专业,想过未来可能成为设计师、插画师,甚至是销售或文员……

万万没想过会跨越朝代,成为捕快。

但往好处想,现代竞争多强啊,说不准就要九九六。这边的向来是日落而息,鲜少有加班,还直接获得了又稳定又体面的铁饭碗……

边想着边几口吃完个包子,还剩两个包好拿在手中。

脚步一蹬,嗖的下跳了老远,跃过了一个小小水沟,稳稳落地。

这个身体素质实在是不错!

她灿然一笑,拐出小巷子。

古代劳动人民起得早,附近邻里已有许多出门,见到言淡皆露出友好的笑容。

“言家大闺女,去哪啊!”

“多俊的大闺女啊!路上小心啊!”

……

“张婶子,张叔!我正准备去上值呢!”

“牛婶子,我娘今早还念叨您……”

言淡一一打了招呼,在各色善意的祝福下,脚步不停,继续奔跑。

终于走出了这条幽深的巷子,邻居的招呼声也彻底消失。

云岗县不大,但来往人也不少。

除了自家居住的那块熟悉的地方,再外面的人即使是看着面熟,也不会随意招呼。

熟练奔走过几个街角,便看到了熟悉的围墙。

奉公门的围墙较于一般衙门或是住宅都要高出许多,最上端每隔几步还会画上个鸟形的图案,仔细看便会发现这形状和言淡官服上的一样,这便是奉公门特有的标志。

绕着围墙走上半圈,奉公门的招牌映入眼帘。

“言淡!”门口的老蒋头连连朝她招手,着急地指了指门内。

“来了?”

言淡小声发出疑问,得到一个肯定的点头。

“我没迟到啊!”她边嘀咕边把手中的包子分出一个递给老蒋头,“蒋叔,还没用过早食吧!尝尝我娘的手艺!”

老蒋头接过,感受到还是温热,笑得眉眼弯弯,“还是女娃子懂事啊!”

他咬了一口,悄声道,“里面除了总部来的,还一个都没来呢!我看这情形有些奇怪,你要不再等等?等其他人……”

言淡犹豫片刻,还是摇摇头,“王叔……王捕头前日便强调了要早些来,我是新人来晚了不好。”

这工作是王捕头一手促成的,平日都是他罩着自己摸鱼,这人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。

既然是他的吩咐,不照办实在是不好。

她把最后的包子藏进袖口,快步踏入门槛。

云岗县这边,属于奉公门分部的捕快和县衙的职责不一样,不用巡街,只接案子,平日里都集中在右边的大屋子里。

那儿是捕房,也可以称之为他们的办公室,言淡这两个月除了去案卷处调阅一些资料看,便是在这里待着。

这地方治安极好,是个平和的县城。

几乎没什么案子,过得相当悠闲。

再加上王捕头有意照顾,只让言淡做些文书类的事情。她便更加清闲,每日摸鱼度日,没事还可以去院子里赏赏花喂喂鸟。

小心翼翼推开木门,她扯了扯因奔跑有些凌乱的衣服下摆,慢慢走了进去。

一入门便见着正中间,那把上好的黄花梨交椅上,端正坐着一个穿着奉公门官服的人。

其身侧左右各站一位捕快,皆单手放于刀柄之上,目不斜视。

奉公门捕快升等并不容易,因此这云岗县的奉公门中,除了王捕头,现下只有两个是二等,其余全部为三等,倒是未见过一等捕快。

好奇之下,言淡便多看了两眼。

中间那位则不同,服装上方鸟纹延伸至胸口,用银线勾勒,佩刀的刀鞘也有银边装饰……

比起王捕头的官服更加华贵。

这是总部来的捕头!

奉公门规定,内部上下级不讲虚礼。

言淡很喜欢这个规定,面对上级只需拱手弯腰,态度恭敬些,做起来有些许不卑不亢的姿态。

“见过捕头。”

那身着捕头制式服装的男子未开口,左边的却是嗤笑出声,“女捕快?你们这云岗县倒是别具一格啊……”

“承继!”

中间男子呵斥打断,他的声线很低,却不以威势逼人,反而温润如玉。

再转头看向言淡之时,声音更轻了几分,仿佛怕惊扰了她,“不必客气,都是同僚。”

言淡虽有些不快,但人家上级态度很好,且已经阻止过了,倒是不好再发作。

只略微颔首,堆出些笑意,站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。

叫承继的那位显然还有些不满,“伏捕头,等了这么久,也只来一人,这云岗县也太过怠慢我们了吧……那个王捕头呢?怎么不来?”

“王捕头已提前知会过我,他另有要案需要去到村里,不便过来……”

什么要案……

言淡昨日在他们商讨时也听了一耳朵,不过是村长家的狗乱叫,吓到了过路人。而那路人是个老太,摔了个仰倒,受了腰伤,家里人便告了过来。

这种小案子本不应让奉公门分部处理,但云岗县案子太少,大案更是没有……

分部若是什么都不做怕是要被总部取消这个分部点,时间长了,便利用权限,开始主动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。

那边不知情的捕头还在劝着下属,“既然分部有案子要查,我们便尽量不要给这边添麻烦。不过,云岗县设置有分部,属于其管辖范围,我们若是越过分部直接行事,于理不合,再耐心等等吧。”

即使是王捕头,对待自己这个侄女般的小捕快,也没有这种耐心。

真是好脾气。

言淡好奇抬眼朝那方向看了一眼。

便望见那墨色的眸子眼含笑意,挺直的鼻梁下嘴唇微微勾起,那唇色很淡,只唇心透着些许艳……

可惜浓黑的俊眉被一道极细的疤痕劈开,毁掉了些许书卷气,多了落拓潇洒感,却又被浑然天成的温和融进。

右侧的捕快许久不说话,待捕头和同僚讲完,才提了提另一手的大箱子,“我们浪费的时间太多了。”

让总部来的人,就这么干巴巴等在这里,的确有些于理不合。

言淡也觉着很奇怪,王捕头前日分明叮嘱了所有人需提早过来,怎么已临近了上值的时辰还是只来了自己一人啊!

不寻常……

正在言淡垂首思考时,那边的讨论暂时结束,好似有了结论。

捕头突然转头,迟疑片刻,叫道:“言……言捕快。”

言淡皱了皱眉,这人竟认得自己?

后想了想应该是王捕头给的资料,这分部里就自己一个女捕快,猜便猜得到。

连忙应了一声,走上前。

“叫我言淡就可以了,捕头有何吩咐?”

男子含笑站起身,“我名为伏清合,左边是袁承继,右边尤悠。”

言淡扫过左右两人,身着服侍皆为一等捕快,而自己为三等,再次拱手。

“伏捕头,袁捕快,尤捕快。”

伏清合抬手,阻止言淡弯腰,“不必客气,今日还有一事需得劳烦言捕快你配合。”

手上的皮肤和衣袖轻轻接触,又瞬间分开。

他极为守礼,略微错开视线并不直视对方容颜。

反倒是言淡习惯性和说话人眼神对视,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对方眉上的疤痕。

眉形很好看,只是那疤,像是极为锋利的利器所划伤。

“伏捕头,您尽管吩咐。”言淡答应得毫无压力,想着最多不过是给他们带个路罢了,多的她也不会。

“好,那便劳烦言捕快了……请言捕快陪我们走一趟缘北军大营。”

啥玩意?

走一趟哪儿?

女子面色严肃,秀丽的容颜被一身捕快服映衬,多了丝锐气。

但此刻目瞪口呆,露着整齐的大白牙,便只剩下傻气。

惊疑不定下,她问出了声。

“去哪?”

伏清合笑意不变,重复了一遍。

“缘北军大营,劳烦言捕快和我们走一趟。”


这个朝代的律法上偷窃和强盗罪名的判定本就很暧昧。

稼和县太小,奉公门便没有设分部,全要靠官员个人通过具体情形推断,然后判定罪名。

偷窃与强盗的量刑,相差不少。

对于县令,也是不同大小的功绩。

如果已结案,那县令为了表功,便会往大了说,强盗罪名便定下了。

但是现在未结案,县令怕给自己留下污点,报个偷窃影响更小。

孟捕快低下了头,小心斟酌回答:“因并未发生伤亡,且只有财物损失。县令认为人趁着夜间而入,本不想惊动这户人家,最初的想法只是盗窃,所以判定为偷窃案。”

伏清合叹了口气,大概猜到了县令的意图,也不再为难属下。

他收好案卷,沉声道:“这极有可能是这次灭门案的第一次试探性作案,受害人同样是只有一个及冠男子的家庭组成,位置也选得周围空户较多的地段。这里证词显示,凶犯被发现后,便用刀攻击……”

略微停顿。

“但这次他们没能成功先杀害这名男子,后又遭到被害家中合力反抗,没有讨着好处……所以之后便改变了作案手法。”

言淡听到这里,连连点头。

她在旁看过了新的案卷,对凶手的作案模式也有了一些想法……

思路由推测什么样的人会去做这样的灭门惨案,转换为达成什么条件的人能做成?

这样思考,她便豁然开朗,瞬间有了方向。

这头言淡茅塞顿开,尤悠那边也在伏清合的问话下开了口。

“李家的李吉成伤痕特殊,且脖颈有两道勒痕,推断略上方的是细绳所勒,而细绳断裂,下方勒痕和李才腰封宽度吻合,绣样和伤痕上的纹路也一致。但李才腰封还在,李吉成的腰封却不在现场……”

他讲到一半,便款款而坐,眼神看向袁承继,示意他接话。

袁承继并不介意,站起身接着说道:“尤悠告诉我后,我便跑遍稼和县,去街上寻访了所有的成衣铺和绣娘,发现并没有相似的腰封。随后寻访几条街,问过了和李家有过来往的人,他们皆称李家男子腰封样式一致,应是家中妇人所制。”

“之后我们又去看了赵家四名死者,勒痕上方全有腰封上的绣样,所以凶犯应是拿走了李吉成的腰封,之后又用这腰封作为凶器,在赵家作案。”

略一停顿,袁承继忍不住感叹,“被害者的腰封反而成为了趁手的凶器,这凶手真是……”

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描述凶犯的奇怪癖好,他只得饮了一大口水,又坐回桌边。

伏清合也有些不适,但依旧不忘鼓励自己的下属,“今日大家都做得很好,有关腰封的线索很重要……在抓捕之时,这腰封也可作为定罪的证物。”

对于这两个得力下属,他不会强制规定查案的方向,一向让他们自由发挥。

之后便是……

“言捕快,你也来说说今日的所见所闻。”

为了让这些属下丢弃刻板印象,对言淡改观。伏清合早就决定由自己打破僵局,鼓励言淡参与案情的交流……

面对四周情绪不一的眼神,言淡明白了这位捕头的好意。

她并不怯场,很快进入状态,有条理讲述了今日发现狗洞和那只小黄狗的过程。

最后说出了结论。

“狗很忠心,嗅觉也灵敏,它这几日没回赵府,极有可能是循着味道去追凶手……”

话还未说完,便听到了陈捕快嘲笑的轻哼。

并没有指望众人能相信一只狗找到凶手的说法,因为连自己也觉着并不可靠,只作为一种可能性进行交流案情,给大家提供思路罢了。

看同僚嗤之以鼻的模样,言淡干脆抛出了另一种推测。

“凶犯对受害者的家庭十分了解,赵家和李家搬入的时间并不一致,也不是大富人家,来往人少,所以遇害后,发现的不算及时。那行事这么低调的人家,又是新搬入的,凶手又是怎么知晓的呢?”

袁承继早已想过,“应是在附近蹲守进行踩点,这种方法小贼们都能办到。”

陈捕快和孟捕快也点头,对于三教九流的人,他们办案多了,对他们的常规手段也有所了解。

言淡摇了摇头。

“我认为不是,稼和县是个小县城,外来人并不多。”

“即使赵家李家地处偏僻,也不是毫无人烟,如若有小贼走街串巷的观察,也不是凭空出现,总得经过其他人家。附近就这么些住户,看得多了,不可能不知晓。”

“就像李家人出入极少,袁捕快你不是也能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人家腰带的样式?”

她接连说了许多话,每句话都有所根据,让人无法反驳。

陈捕快不乐意这小丫头出风头,挑了挑眉,故意挑刺:“你说了这么多,也没得出个结论,有什么用?”

“别急,我这不是正要说。”

被人抢白,言淡也不生气。

她眉眼弯弯,笑出了脸颊酒窝,再加上本就长得精雕玉琢的容颜,惹人喜爱。

陈捕快呆了片刻,接下来想说的话不由自主咽了下去。

言淡接着说道:“我想表达的是,说不准凶手并未蹲点探查,便能摸清这家人的具体情况。或是他们即使是走街串巷,也不会惹人怀疑……”

“我所说的这两种方向,也指向了两种身份……”

“第一种,牙行的庄宅牙人。”

言家的邻居便是在牙行做事的,因此言淡也对这些有所了解。

这朝代的法律规定买卖房屋必须通过牙人,牙人给买房的人提供选择,随后登记,最终按规定时间同步给官府。

这庄宅牙人便和现代的房产中介有些相似。

不过不同的是,这朝代的牙行算是半个‘国企’,进去做事要么通过考试,要么就是和言淡一样继承父辈的职位。

牙人也算是当代的铁饭碗好工作。

言淡说的这些,和伏清合的思路不谋而合。

因牙人们下值早,今日到稼和县的时间略晚。

为了避免打草惊蛇,他不想大张旗鼓的去牙行问话。

本预备明日突击前去牙行打探,没想到被言淡先说了出来。

正惊喜于新人的聪颖,却见这女子又开了口。

“牙人我不用介绍大家也知晓,买卖房屋必须在牙行登记,所以新搬入的住户肯定会去那牙行,身份信息也会尽数报上去,对凶手来说十分便利。”

“你说的还算有理。”袁承继来了兴趣,“不是有两种吗?还有一种呢?”

言淡不卖关子,直截了当地说下去,“第二种,便是货郎。”

货郎是走街串巷叫卖的流动性商贩,数量不多。

有需求必有供应,古代县乡一般都会有这么一两个角色。

了解法律后,言淡知晓这种职业在这个朝代是违反规定的。

此朝要求所有商贩必须于衙门登记,并要经过核查,对于店铺每月也会有专人进行检查,就连摆在街边的摊位商贩也需定期报备。

这些都是为了税收和管理。

而货郎没有固定地址,利润低,连商品也多有变化……没办法达到要求,所以只敢偷偷摸摸进行售卖。

“虽货郎不符合衙门规定,但因价廉,还是会有许多人买其货物。”

就像在云岗县,货郎也是十分受欢迎的。

言家二妹言浅便总是在后门等货郎经过,用零花给馋嘴的大姐和小弟买点零嘴,给自己则补上些许不同颜色的丝线。

二妹是个可爱又温柔的女孩,懂事得让人心疼……

言淡出来几日了也没见什么愁绪,却在这个晚上,莫名其妙开始想‘家’了。

虽只是相处两个多月,但人心都是肉长的,‘家人’真心的关心是言淡能适应这个时代最大的助力。

莫名的情绪上头,言淡勉力按捺下。

挠了挠头,继续说道:“这类人走街串巷是必然,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惕,因此在本案的作案条件上,更具有优势。”


略一犹豫,言淡最终还是决定顺了云意的意思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帕子,轻轻擦拭了对方的眼泪,“你别怕,我不会逼问你,只最后一个问题,希望能如实回答我。”

“好……”

“这一个月,你去过哪些地方?”

云意的呼吸渐渐平缓,她回答得很仔细。

“奴婢大多数时候都和小姐在一起,云天楼还有珠玉阁也都和小姐寸步不离,只有在大慈寺之时……表公子也在,我们在山下等着的时候讲了会话,其余的时候便都在府中了。”
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言淡站起身,按照约定不再询问,平淡和其告别。

转身之时,她的余光扫到云意面色稍缓,虽还有愁绪,但情绪已稳定下来。

这时言淡才明白,这女子在乎的不单单只有前两日所受的伤害,而是这伤害曝光后她所承受不了的后果。

比如刘府主子的迁怒……

比如世间人的眼光……

比如和表公子的情意……

自从知道奉公门已查到了府上,她便怕得不能入眠,嘴里都起了燎泡。

明明是被害者,却比谁都害怕其他人发现自己。

此时言淡不再追究,使云意忐忑两日的心终于能稍许平缓。知道这关暂且是过去了,短暂露出了笑意,她的眼眶微微发红更惹人怜惜,那面颊的酒窝却醉人的甜美。

这一瞬她放下了心头大石,下一秒又恢复了谨小慎微。

……

出了刘府,言淡私下和包捕头汇报,隐瞒了被侵害女眷的身份。

包捕头办案多年,见多识广。

不仅对此没有追究,还好好夸奖了言淡。

心中想着,果然如同伏捕头所言,言淡是个见微知著的好苗子,做事细心又有条理。

看着小姑娘笑意盈盈站于眼前,包捕头那是越看越顺眼。

她不仅发现了真正的受害者,没有让同僚白跑一趟。

还能照顾到受害者的情绪,避免办案过程产生纠纷。

再加上问到的被害人行程,更是使得这次案件有了很大的突破。

因为之前麻雀案的受害女子,大多都是平民出身。

近几十年国情变化,女子出门做事的越来越多。

这些被害人也是为了糊口各处奔波,接触到的人鱼龙混杂,不好排查。

但刘府的女眷不一样,她们处于守旧党的家庭,女子大多都不会抛头露面,行程也较为单一。

就如同云天楼和珠玉阁这种高消费场地,几乎是属于半封闭模式,内里只有来消费的夫人小姐以及内部工作人员,那些工作人员也全部为女性。

凶犯隐藏在此处的几率极小,大概率可以排除。

但大慈寺就不一样了,拜佛烧香这种事人人都可去,即使是刘府小姐也只能和平民一样从山脚向上爬,才能表示对佛祖的虔诚。

麻雀案的所有受害者,均在近一个月去过大慈寺拜佛。

包捕头在言淡汇报之后,立刻便锁定了大慈寺,命下属换上常服,在大慈寺附近监视排查。

交代完,他又单独看向言淡。

沉默半晌。

包捕头蓦然开口,“言捕快,你笑笑我看看。”

啥玩意?

言淡一时之间不明所以,嘴角微微抽动,僵硬牵扯出一个笑容。

虽然笑得比哭还难看,但包捕头依旧注意到了脸颊上的那个小窝。

“有酒窝。”

身为得力下属的梅遣仁立刻明白了捕头的意思,他抚了抚胡子,有些犹豫,“您是想让言捕快做诱饵,会不会太冒险?”


看着伏清合淡定避开蔓延在地面的尸水,走到门口近旁的尸体处。

尤悠正在近旁,边写边报,“据骨架结构大小分析,死者应是三十岁左右的男子……颈部一道刀痕,无其他表面外伤,一击毙命……观伤口形状,凶器至少刃长两尺……”

伏清合正观察着尸体,余光看到言淡捂着嘴跑了出去,摇了摇头,继续走向下一具尸体。

言淡走到门口,勉强忍住呕吐的欲望,深吸一口气,又踏入大门。

她慢慢走近尸体,想触发尸体头上的标注。

却又看到那死者眼皮深陷,不见眼珠。

尸体里囤积的蛆虫有两只钻了出来,扭成了不同的弧度,带出一些血凝结而成的血块,爬到面庞……

这蛆虫躲藏在尸首中,被喂得饱饱的,之前的寒冬都未能将其杀死,一只只白白胖胖,仿佛捏下便能爆出汁水一般。

忍不了……

快速跨过纵横在地面的尸水印记,言淡再次跑到了门口,踉跄着对着大门那棵老树的树根,大吐特吐。

吐完之后,人反而镇定下来。

喵喵的,今儿个我还就不信了,恐怖片看了那么多,还克服不了个案发现场!

她掏出帕子擦了擦嘴,随意塞回包裹。

拿出上战场般的气势,再次踏进了门。

呕……

克服不了。

又一个来回,言淡总算能勉强咽下快涌到喉咙的酸水,扶墙慢慢走进去。

这户人家并不富贵,家具极为陈旧,陈设几乎没有。

院子极小,几个房间挤在一起,每个面积都不大,显得相当逼仄。

忍着恶心,一个个尸体检查。

被钱丽翠砍死的李才

被钱丽翠勒死的李吉成

被钱丽翠捅死的李言成

被刘大宝奸杀的张秀秀

……

其他都是钱丽翠动的手,只有这个张秀秀是被刘大宝……

既然有两个名字,应该是两人合作。

看名字是一男一女。

但每个显示的备注却只有一人名字,言淡猜测这人是最后致命的凶手,而参与的同伙不会显示在文字上。

李才,死于门口,听伏清合说是被一击毙命。

看骨架身高他是家里唯一的成年男性,所以凶犯们选择最先制服他,之后的其他人便再无威胁。

李吉成,尸体躺离门不远的水缸旁,手旁掉落了一根木棍。

仔细观察,木棍上有格挡的痕迹,应是听到父亲的惨叫所以出来支援,谁知因为身量太小,抵挡不住两人袭击,也被杀害。

李言成,身高矮小,看衣衫应该是个孩童,根本没有反击之力。

但他身上所受的伤害却是最多的,衣服上满是被利器捅过的痕迹。

钱丽翠针对李才的两个儿子,都有不同程度的折磨。

李吉成被勒死,而李言成被小型武器捅死……

一种是掌握生死,近距离享受受害者慢慢咽气……

一种是暴力美学,发泄心中所有的怨愤……

而最后,唯一一个不是钱丽翠所为,是刘大宝动手的。

张秀秀。

奸杀,极为羞辱的一种死法。

且明明在卧室近旁,却强行把对方拖到院子里,和丈夫儿子处于同一种空间。

刘大宝应是另一种心理变态。

从表象判断,言淡只能分析出这么多。

她慢慢踱步到伏清合身后,恰好听他跟陈捕快分析案情。

“屋内脚印杂乱,刚才一一丈量过,对比死者脚部大小,陌生脚印只有两种,看步伐行走方式,确认凶犯只有两人。一个脚印六寸六,一个八寸。要么是一名身材矮小的男人和高大的男人,要么就是一男一女。”

这结论让言淡不由得一惊。

没想到光凭借鞋印伏清合就分析出了凶手的人数和性别,不像自己要靠金手指备注才知晓。

陈捕快听完也有些不敢置信,“女人?”

他父亲是个屡试不第的举子,认为女官占了他应得的位置,每日喊着人心不古,最是守旧。

母亲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温婉妇人,养得姐妹也是如此。

即使这些年女人出门做事早已是常态,朝堂中也有些许女官。

但他从小生长在保守守旧的家庭,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下,心中对女子的印象依旧是温顺小鸟一般的存在。

至于像言淡这种不仅抛头露面,还进入奉公门成为同僚的人,在他眼中已不是女人。

“女人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吧?”

“陈捕快,力气大小因人而异,有力大女子,也有瘦弱男子。”伏清合皱了皱眉,笑意渐收,“我曾经交代过,勿要用自身经验判断衡量案情,你都忘了么?况且凶犯作案技巧可并不只是靠力气……”

“伏捕头。”感受到上级的不快,陈捕快略微低了头,“我知错了。”

言淡长得矮,即使陈捕快低了头,她依旧能看出这人脸上不服的表情。

她心中好笑,对自己又有了自信。

看来她还是有优势的,并不是所有总部捕快都像伏捕头那么优秀,还是有这种事实摆出来放在眼前还不明白的傻X。

伏清合当然也看出了对方态度不端,但此刻还有要事,也不好追究。

他继续讲述案情,“进门先杀害李才,因为他们对武力能制服所有人没有绝对的把握。”

“他们计划已久,且观察了一段时候,才选择了亲人都在村中,新搬入县内,于县内无亲无故的李家……推测只有这留下了痕迹的两人,没有其他帮凶。”

“凶犯谨慎,可能在李家和赵家之前曾试验过自己的犯罪能力。李成被一击毙命,手段狠辣,没有一丝犹豫,绝非未沾染过人命的人能办到。”

“看尸体情况,李家灭门案发时间应比赵家更早。凶犯手段并不纯熟,留下了脚印。且因这里离书院不远,附近又搬进了几个书生,来往的人渐渐变多,导致他们事后也不好回来清理。”

“赵家灭门案,他们的手段显然更加娴熟,在李家试验之后,凶手选择了用绳绞杀更符合他的喜好,所以赵家五口人,有四人都是被勒致死。”

“李家和赵家的家中现银均已被带走,妆匣和箱子中亦被翻动过,因被害者皆毙命,所不知遗失了什么具体物件……”

沉吟片刻,伏清合做了总结。

“李家赵家的共同特征,一,皆住在较为偏僻,四周的房屋大多空置的地方。二,家中都只有一名及冠男子,其他都是老弱妇孺。三、最先杀害及冠男子,都是一击毙命。四、家中妇人被奸淫。五、财物有所损失……”

他慢慢讲完,说得细致,分明就是为了教导陈捕快和言淡。

言淡心里感激,思索着刚学到的知识,问道:“伏捕头刚才说过,因为对自身武力不自信,所以需得保证先杀害家里的及冠男子。所以凶犯又是如何保证最先过来开门的一定是男子呢?是不是说明凶犯是男子认识的人?”

伏清合见她进入状态很快,笑意加深,“你说的有道理,不过要考虑作案时候的具体环境。比如,如果是夜间,大多人家都会选择身强力壮的男子开门,而不会让妇孺出面。亦或是,凶手以某种理由引诱男子出来,比如搬抬重物之类的,或者是求助之类的……随后开始作案,不是一定要这人给他开门才能办到……”

“我明白了。”

看言淡点头,他转头看向其他人,继续说道:“尤悠和承继你们自由行动,看看有没有遗漏的蛛丝马迹。”

“陈捕快去衙门时顺便叫上在附近巡察的孟捕快,一起找县令调出近三年犯过强盗罪类型的案卷,或是和伤口在脖颈处一击毙命的,重点查还未结案的。”

“成捕快你们就不必联系了,他那边我已经吩咐了其他的事情。言捕快……”

言捕快有些难安排,她并不是自己的手下,只是配合军营投毒案,被牵连跟随上京……

接下来就是正式办案,他想到这几日奔波,已能从这女子跑步的姿势看出脚上有伤。

不仅有些懊悔晨间还让其跟随一起晨练,正准备让其回客栈休息,余光看到了期盼眼神望着自己的言淡。

女子的眼睛圆圆,透亮眸子感情直白,一点也不遮掩热情

他的唇角微微弯起,轻笑出声,“言捕快嘛……”

言捕快作为新人,不仅沉稳敏锐,也好学进取。

今日也很快克服了面对血腥现场的恐惧,投入其中……

不忍心熄灭这好苗子的热情,伏清合沉思片刻,“言捕快……跟我一起去赵家吧!其他人有急事便来赵家找我,或者信号告知我位置。没有特殊情况,就夜间在客栈汇合。”

“是。”

众人放下手中的事,一齐答应了。


言淡正蹲在地上看尸体,上面果然多出了黑字的备注。

被罗声误杀的杨淄

这看着像死士的大汉叫做杨淄……

杀害姚于青的凶手也叫作杨淄……

出门就抓到了凶手,凶手却已死。

言淡都忍不住感叹这到底是一种什么运气,该不会是某个扑街作者的狗血小说情节吧?

随意腹诽了一句,又想到被凶手追杀的男人……

她转头打量那中年男人。

绫罗绸缎满身,手上还带着翠绿的大扳指,看上去便是个富贵之人。

“你……姓名籍贯,和死者认识吗?”

中年男人倒是不怕,还好奇的打量了女捕快两眼,才答:“钱炀,京城本地人,和这人不认识。”

钱炀……这个名字有些耳熟。

言淡想起了些事情,神色微敛,“你之前说你要报案,是报什么案。”

“就是这个……强盗。”钱炀摸了摸手里的玉扳指,又有些不确认,“又好像不是……这人想要我身上的某样东西,我把所有银子都掏了出来他反而一刀要劈过来,玉佩丢在地上也不屑一顾……”

她耐心听完,又问:“你可认识姚于青?”

“认识啊!今日便是过来找他的,他拜托了我一件事,但……出了些许变故,于是便过来问问……”

不是同名之人……这钱炀便是死者姚于青的好友。

在其死后,有死士找上了钱炀……

言淡扯了扯罗声,“这事得报告给捕头……”

她看了看四周看热闹看得流连忘返的百姓,又望向有些神不守舍的罗声。

叹了口气,凑在罗声的耳边低声安慰了几句,总算唤醒了对方的心神,一群人护送着钱炀,折返回点心铺……

一行人回到了点心铺的现场,言淡立刻便将此事报告给了包捕头与何捕头。

见言淡行动如此迅速不说,还能有这样的收获,包捕头越发对她另眼相待。

两名捕头都十分重视,直接连尸体带人全部一回拖到了奉公门。

那钱炀不属于凶犯,因此便没有进暗室,而是暂时被安置在了类似书房的地方,由包捕头问话,何捕头旁听。

包捕头肤色极黑,本是凶煞面孔,好在他面带凛然正气,看上去威武不凡,反而能震慑来人。

使得钱炀收起了面上笑意,躬身屈背,行礼行得认认真真。

接下来的审问便轮不到言淡这种小捕快观看了。

把人顺利送到后,几个小捕快便被安排到了院子中守门。

黑漆的大门紧紧关闭,依稀只能听见有人声传来,却模糊听不清内容。

等了两三刻,房中人声突然变为了哭声,掺杂了一句。

“姚兄,你死得冤屈啊!”

应是捕头告知了钱炀,姚于青已死的真相。

接下来又过了一刻,便见着大门从里边打开,钱炀惶惶然走了出来,魂不守舍的模样。

何捕头召了他身边的一等捕快过来,吩咐道:“送他去安全的地方。”

那人便带着钱炀离去。

两个捕头又一头扎进了房间,不知在讨论些什么。

可怜了外面的一众捕快们,既不知晓案情,也不能单独行动,只能茫然守在门口,等上级们给个结果。

终于,在快接近正午的时候,伏清合办完手中的事,带人赶了过来。

他先是看了门口守着的捕快,见这些人大汗淋漓,双颊晕红,知晓应是站了许久。

“你们先去用午膳吧,之后再到捕房待命……”

交代完,伏清合便走了进去,门开时听他跟里间的人赔罪,“何捕头,包捕头,抱歉。之前的案子有些变化,来晚了些……”


伏清合远远看了眼言淡手中的腰带,眉目微凛,大步走过来。

“快放下。”声音带着一丝焦急。

待言淡放好腰带,他掏出个瓷瓶,拔开木塞,幽香瞬间沁满整个空间。

这香气带些苦涩的木香,又有些像现代某些咖啡豆的气味,闻起来格外特殊。

又问:“有帕子么?”

言淡见伏捕头面色严肃,知道事情不妙,连忙从布包中掏出个帕子。

帕子很有童趣,是二妹言浅刚学习刺绣时的作品,绣的仙鹤像一只矮矮肥肥的黑鸭,被送给了言淡,平日用来擦手。

伏清合接过,看到图案忍不住笑意加深。

微微倾斜瓷瓶,倒出半瓶药水,沾染得帕子部分呈现出淡淡的蓝色,把肥黑鸭恰好框在一汪蓝水中。

“用这个,把刚才碰过腰带的地方擦干净。”

“好。”

女子不敢马虎,用药水染湿的部分,仔细清理了手指,连指尖指甲缝也未放过。

看她清理干净,伏清合才解释,“这腰带上的白色粉末应是封鹤,为一种剧毒,沾染上一段时间后会顺着皮肉侵入体内,不会立刻发作,几个时辰后蔓延五脏六腑……不过你不用担心,刚才的药水是奉公门特制,你沾染了封鹤时间不久,用此水擦净便可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言淡听闻此毒凶险,虽已解,但依旧有些心有余悸。

转头再看那条腰带,被尤悠带上布手套拎到了一旁,用白布包裹住,又收到他随身携带的箱子里。

尤悠做完这些动作,便走到伏清合身旁,“如果是封鹤,那便不用入喉,只需接触。”

“的确如此。”伏清合皱眉,温和的笑意不再,只留些许沉重,“不论是大会过程中,或是宴会推杯换盏之间,有接触都是理所应当。只是……这封鹤珍贵,至少值白银千两,没点门路还没法子弄到,又怎是这个家世普通平民出身的队正能买得起的……”

他沉吟片刻,看向尤悠。

“去叫承继,你们想办法自行离开。”

“是。”

尤悠转身向外跑去。

事情变化迅速,把言淡看得一愣一愣的。

眼睁睁望着伏清合不紧不慢走到门口的小兵面前,远远看着两人交流,时不时能听到‘鞋袜湿了’‘还有要事’‘午间再来’等只言片语。

随后小兵便亲自送到了军营门口,目送两人渐行渐远。

知道轻重,即使是满腹疑问,她也一直未开口打断。

直到走到了足够的距离,言淡这才忍不住询问,“不等袁捕快和尤捕快么?”

“承继轻功不错,带着尤悠也能很快追上我们,你无须担忧。”

伏清合过目不忘,已经记住了来时的路,回程期间并未掏出地图也走得快速。

他看言淡依旧频频回头,轻声一笑,“营内暂时以为承继他们还未走,不会追我们的。”

察觉到女子的欲言又止。

伏清合又道,“我虽是捕头,但承继乃袁国公嫡次子,身份更加贵重,所以他们认为,我定不会丢下承继就跑。”

结果没想到你真干得出来……

不对。

刚才入军营时只出示了令牌和信件,并未报出姓名,那军营内部又是如何知晓这一行人的身份呢?

看来奉公门在派出伏清合时,就已经有多方知晓这个消息了。

“所以袁捕快他们是偷溜出来?”

“是……你小心看路。”

言淡说话间差点撞到低垂的树枝,被伏清合抬起才未划伤。

他时刻注意着四周的路况,还不忘看顾属下,显得格外可靠。

“今天多亏了你细心,发现死者腰带上的藏毒,我们才能提前得知真相……”

“哪里,我只是运气好……”

言淡不好意思笑了笑,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路上。

“你是如何发现,那闫岩有问题的呢?”

面对这个问题,言淡早有准备。

把从资料中发现死者全部同处于一个团,又只有闫岩那个队的队员毫发无伤的发现说了出来……

总算是糊弄了过去,还得了好几句夸奖。

伏清合是个文化人,夸人的词语颇多,还能用上些典故。

把言淡哄得都有些膨胀起来,整个人飘飘然的,觉得自己简直是天纵奇才包公在世……

两人脚步极快,加上走过一回路更熟,返回倒比来时快上一倍。

到了马车附近,言淡还有些意犹未尽,伏清合却自己站在马车下等两名属下,让言淡先行上车。

上级在车外等,自己却坐于车厢内,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合。

但伏清合太过和善,使得上级的威严感淡化了不少。

再加上言淡的脚已冻得没有知觉,早就想找个地方换了鞋袜,所以也就顺势接受了对方的好意。

她脱下鞋,扯下袜子的瞬间,粘连住的皮肤被撕出几块殷红的伤痕。露出的血肉上,还覆着袜子上被扯下来的丝线。

这伤痕说不清是冻出来的,还是被鞋磨成的水泡又被挤破……

或许兼而有之。

言淡已顾不得分辨,用带出来的冻伤膏避开伤口随意涂抹一遍。

脚趾肿胀得发白,又被涂上药膏油得发亮。

映衬着细瘦的脚腕,形成鲜明对比。

伤口和着其他冻伤的位置,又痒又痛,实在难忍。

怕车厢外的人听到自己的痛呼,她咬紧牙关,避开伤处,擦干脚底的水痕,又蛮力扯掉肉上的附着物。

痒倒是消失了,只剩下触碰了伤处,导致痛意加倍。

就这么忙活一刻,竟在寒冷的冬日硬生生疼出了一身冷汗。

言淡不想耽误太多时间,忍痛快速套好鞋袜,便准备下车。

刚起身便听见一层布相隔的帘外有了动静。

“伏捕头!你怎么站在车下!”

这咋咋呼呼的声音一听便是袁承继。

“这丫头好没礼数,怎么能让捕头你站在车下……”

伏清合阻止了袁承继冲入车厢的动作,低沉的声线如潺潺流水,熄灭火焰,“是我想在外面等你们。”

“伏捕头,你……”

袁承继这个一米八多的高壮汉子,刹那间被感动得眼泪汪汪。

“傻子……啊!”

尤悠小声嘀咕了一句,又闷声痛呼,应是袁承继报复。

“好了,你们作为捕快,打打闹闹像什么样子。”伏清合失笑,随即咳嗽一声,转头对着车厢内问道:“言捕快,我们可方便进来?”

他说完后并不动作,只静静伫立在车厢前,似乎等待内里人的回复。

“进去为什么还要跟她说啊……”

忽略掉背景音中让人烦躁的絮叨,言淡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。

她瞬间明白了伏清合的关心与好意,特地空出马车便是为了方便她换好鞋袜,却顾忌女子的面子并不直说……

轻轻掀开帘子,回道:“谢谢伏捕头,我……处理好了。”

“那便好。”

伏清合颔首,随即带着一头雾水的承继和事不关己的尤悠上了车。

坐定,这次由承继在外赶车。

“言捕快,今日多谢你的配合。”伏清合收起笑意,神色郑重,“但今日查到的所有事,望你能守口如瓶,不要对任何人提起,包括奉公门分部的其他同僚……”

“我能知道原因么?”

言淡打量了一眼伏清合的神色,见对方并未生气,多加了一句。

“我只想知道为何我们已经知道了凶手,反而……逃走……”

听到‘逃走’这个用词,伏清合笑出了声。

随即正色道:“不能算逃走,称之为……撤退更加准确。”

他略微停顿。

“凶手也不算是凶手,只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。这案子背后还藏着多重势力,有关军营、勋贵,甚至是皇子。而你发现的药物珍贵且稀少,能轻易用出的人屈指可数,更是佐证了这一点,即使是奉公门,也得掂量着行动……言捕快,你还想知道更多么?”

“不用了。”

言淡惜命,这种复杂的事并不想掺和。

“言捕快只需忘记今日的事情便好。”

即使伏清合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,在那一番名为讲解,实则暗含威胁的话之后,也显得格外深沉起来。

“我会忘记的。”

刚答应完,马车里的气氛一落千丈,有些凝滞。

言淡脚痛不想说话,尤悠本就话少,伏清合则是闭目养神……

本以为今日的行程就这样结束。

谁知快入城之时,马车却忽然停下。

“小心!”

一支箭破风而来,钉在马车的木框架上,力道极大入木三分。

此刻尾羽颤动不停,震荡出微小的嗡鸣。

伏清合眸色微冷,那股子暖意刹那间消散,蓦然拉住了一旁的言淡,躲开又一支箭矢。

一股清冷仿似薄荷的香气扫过鼻尖,言淡感受到腰部手臂的力量,刚下意识准备伸手推拒。

突听破空声再次于耳边回响,随即被环抱着,跳于车外。

“有埋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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